近来“中国人口断崖式下降”，“不久将来中国人口将减少一半”，等等观点被有理有据地摆上了台面， 一时成为网络热词，进而成了国民的焦虑。

于是在放开二胎生育后，又传出要放开三胎生育。而更有甚者，8月14日，中共江苏党报《新华日报》等多家媒体刊发所谓专家文章，针对中国人口出生率面临断崖式下跌，提出对全体40岁以下公民，按工资一定比例缴纳生育基金；对不生的家庭，以“社会扶养税”为名可以罚款等建议。一时引起舆论大哗。

在招致网络语言暴力围殴后，有司又出来说是由政府出钱。但不管国民出钱，还是政府出钱，最后掏的都是民众的腰包。

民众曾经生育需要掏钱，甚至掏命，今天不生育还要掏钱。在这个只掏不进的时代，生与不生都成了问题。

然而，民众自有民众的应对。

一

日前，我回到桂北农村老家，发现一大批四、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晃荡在村中。这显然与多年来媒体一再宣讲的农村只剩老弱病残妇女儿童，即三（八）六（一）九（九）队伍，有些不符。

细问之下，方知近年不少农村已经出现“双十一”（光棍）村现象，那些晃荡在村中的中年，多半是没有结婚的老光棍。

在农村，随着社会发展，光棍年龄标准也在提高。十几年前，过了三十岁没有结婚的男人，就是大龄青年，问题男，就会被人戏称光棍。而现在提升到35岁。一般农村男人过了35岁还找不到对象成家，那就越往后越难找了。纵然后来还会有个别结婚，多半也是到丧偶家庭倒插门。

目前我所在的村共420多人，而35岁以上没有结婚的男人就有近50人，几乎占了这个年龄段男人的一半。

经了解发现，这种光棍现象在我们当地一个村委会12个自然村中，就有4个自然村有类似情况，而其他各村，虽然没有那么严重，但一般几百人的村，都有十几或二十几个光棍。而这相对于几十年前的农村，一村最多那么三两个光棍，就是大大增长了。

二

这些游荡在农村老家的光棍们，通常上面已没有老人，下面当然也不会有子女。经济负担随着光棍身份而卸去，实现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水平。

当然，在今天中国农村，一个农民只要不病残，稍能做点体力，要养活自己，的确很轻松。一年加起来只要打一个月零工，吃就完全不愁了。

于是这些没有负担的光棍们就整天在农村游逛，因为他们无意长年到外打工，那样辛苦而且受约束。他们在自己熟识的故乡，整天最多的工作是打牌与赌钱。所以，现在进入农村，要么难以看到什么人，要么就是一大堆人聚在一起打牌赌钱。

目前留守农村的人，无论这些光棍，还是老人妇女，打牌赌钱成为主业，占用了他们每天绝大多数的时间。

对这些光棍来说，最兴奋的是死老人。如果村里某个老人过世了，那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前往帮忙料理丧事，免费吃喝几天，同时很多外出村民会回来，外村也会赶来不少人，还常常有几起乐队甚至一些荤话与诱人的表演。这样不仅热闹，更重要的是还会摆下一局甚至几局每夜进出十几万的赌局，让他们参与赌一把，有的纵使没钱，围观也过把干瘾。于是农村就出现，平日找人做事很难，那些光棍懒洋洋的都不愿耽误打牌，而一旦有了丧事，光棍那个积极劲就上来了。

三

也许是由于留村光棍太多，结婚的男人们都不太敢将老婆留在家中了。一般除非有老人或孩子必须得有人在家照看，女人不得不留下来，否则都是带着外出打工的。

其实，光棍们现在也多半明白“兔子不吃窝边草”的道理，随着社会改革开放，对于解决他们的自然生理需求，也就是出趟街那么简单。所以，至今农村没有因为光棍的增多而天下大乱。

四

我曾与不少光棍交流过，问他们为什么不结婚？其中虽然有人提及没有碰到合适的，但几乎普遍都回答：累，太累了，怕累！

他们有的说：年轻为人子时替老子累，若再为人父则替儿子累。这一生就只有累，没有轻松的时候了。这累，何日是个头？

——不结婚，至少给老子累了，就不用再给儿子累了。后半生自己过自己的生活，为自己活几天。

——结婚还得被计划生育，被象割猪一样地割。现在好象放松了，但不生似乎又成了问题。这生也不是，不生也不是。生多不是，生少也不是。不结婚岂不是就没有这些麻烦而累人的事了？！

当谈到没结婚生子，到老怎么办时，这些光棍普遍想得开，说：年轻都顾不上，还顾老了，想那么远干吗？你看看那些结婚生子的，几个不整日忧心忡忡：孩子小担心奶粉、疫苗，孩子大担心上学，孩子再大担心工作与买房，孩子不结婚担心，结婚后也担心，有了孙子自己就成了孙子的孙子。还不是到老仍然是个操心、担心、忧心。一生有过什么不用担心的时候？既然如此，还不如打一辈子光棍算了。

可见这些光棍们本身就无意结婚，并且对不结婚已形成一套理论。

耐人寻味的是，这种人生认识不仅在光棍中普遍存在，就是许多成家有子女者也认同，也有类似感叹。这就意味着中国社会公民结婚意愿出现大幅下降。由此看来光棍在中国当下还有普及扩大的趋势。

中国现在城市大龄青年也很普遍，以致媒体经常报道一些千奇百怪的逼婚故事，以及为骗父母煞费苦心的假婚新闻，甚至城市因此衍生出租借新娘新郎公司，据说生意还很火爆。可见，光棍问题不只属于农村，也同样存于城市，已经成为一个社会较普遍的问题。

五

导致中国社会今日光棍问题突显的原因，固然有几十年计划生育致男女比例失调，适婚男比女多三千多万；结婚彩礼逐年上涨，使农民不堪其重；女的外出打工多，留在农村少，等等情况。然而，从光棍们对人生与婚姻的认识来看，深层的精神价值层面的原因不可忽视。

对于中国出生率断崖式下跌，众多学者专家将眼光聚焦于社会生育意愿下降上，而忽略了社会结婚意愿的下降。

导致今日中国社会结婚意愿下降原因很多，但最精准的归纳还莫过于农村光棍们的一个“累”字。这个“累”代表着光棍们的普遍心态，也反映出中国社会的深层现实——对今天不堪其重的痛感，对未来前途命运的迷茫甚至绝望。

当民众都无意结婚时，那些节育的争执就显得滑稽，甚或荒唐，由此试图解决出生率下降，自然也是缘木求鱼。

从光棍们的感受与民众认知来看，消解社会的“累”情，激发社会的“婚”情，才是根本医治人口下降的症结。

2018年8月25日